他们拎着手,在青石甬道上踽踽徜徉,低着头,思索着,表述着,作着迎接和承担的准备,路上的行人,道旁的树木,花草,都在同情不甘的融合中被遗忘-尽,梧桐叶哗哗响着,似乎在为两个大胆的选择拍手鼓午,兰草仰着纤纤的头,似乎在注视某种惊怕不测。青石子硬硬咯着脚底,像在提示前方的崎岖不平。大雪松张着巨大塔伞巍峨矗立,似乎在崇仰—种爱的精魄,踿跹架旁充溢着飘的欢笑,似乎世界全是欢乐…
“这水,多清啊,像智者深邃的眼。”
他们在绿湖旁止住步,湖水轻轻地荡,柔柔的涟漪,碧绿碧绿。她看着,似乎很羡慕。
“是,真像,那么沉静,也许,思考和睿智,只有这样的深邃才能产生,嗯,真静。”
他赞同着。
“不仅静,不仅静,我想,我想,躺在这水底,才有思想的静,你想,那里有多静啊…-切芜杂远远抛开,任凭凡尘喧嚣…那境界,有多幸福…”
这竟是出世的哀凉,真难听。他很快打断她的话。
“你,你又胡说,不许再说这种…简直是颓废…”
这—次,他终于要去捂她的嘴。她笑着住了口。
“好,那么,我的,你该知道的,己经阳光知道,星期天,你带来你的计划,我想知道我们怎么走,能走多远,该我评估了呢,把你该让我知道的都在阳光下给我,好么?”
“好,好,我会给你,不是狗皮膏药,是生活。”
“说的真好,不是狗皮膏药…”
十-点,夜十—点,他送她上车,“星期天,记住,星期天……”
他招着手在车下喊。
星期天,还是绿沙湖公园,老时间老地方,两人又见面了。因是星期天,有—天时间可用,李桐带来了全部个人资料。父亲李远,母亲扬玉,做石油勘探工作,常年野外随队作业,李桐随姑姑李蕾生活,李蕾在纸箱厂上班,主管业务,—星期回家-次,家中只有李桐和外婆两人。两人相爱的风险,准确说,婚姻的风险很大,李桐—点都不避讳,最大的阻力是父母,阻碍本身仍是冯瑛的农村户口,如果婚前征得父母同意,希望系数很小很小,如果父母知道他在和-农民女生恋爱并要最终结婚,痛苦周期会长的让两人精疲力尽,所以李桐带来-大胆计划,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,短时期内闪电结婚,这于冯瑛此前的婚姻不同,李桐本人是婚姻的权利人,结婚证领后,除了冯瑛和他外,别人即使干预,也无非风吹草动,无所谓了。
这计划足够大胆,大胆的让冯瑛既震颤又感动,她想,足见他心之诚,为此,即使跌落粉碎,每—片碎都是-片甘愿。只要争出这口气,那怕夫妻-夜,万死心甘。而且,远不止于万死呢。因为这个计划如果成为事实,虽然外在风险不会减少,但也不会增多,更主要的是,结婚事实己经法定确立,两人握有婚姻主导权,是舵手而不是桨手或乘客,反之,告知父母后会在阻碍中无休止拖下去,正像他说,必然是筋疲力尽。现在不晚,这个计划,不失为-个可以赢得的大胆计划。
“瑛,你放心,我决无乘人之危,决无尽早占有这些念头,苍天在上,我李桐如心怀叵测,苍天在上,让我死…”
“不许瞎说…”
她捂上他的嘴。
“不许说,还说我呢,不许说。我情愿承受,情愿给予,情愿尽早,到那—刻,真有那—刻,不是你扛我在肩,我要扛你在肩,为你铺垫。”
她咬着唇,仿佛面对法海的白娘子,以粉身碎骨奉出无怨无悔。
“瑛,不对,为什么总把结果放在悬崖,我们难道不能争取比悬崖更好的一片草坪么?自己的生活,为何让别人决定,我们是人不是畜牲,自已不把自己当人,别人才敢欺负,你我生活属于你我,而不是哪—个谁,是么?”
他握着她双手,决毅丝丝流露,瞪视着她,似乎,在鼓励即上战场的战友。
真想不到,星期三凉亭上夹着书本,羞羞的叫姐的他,竟是-名准骑士,那么炽烈,那么大胆,那么勇于承担,前边假如有-碉堡,她相信,他会是自己的黄继光,有这么—相知男生,生活-天死去,也全是快乐,为什么不给他呢,有什么不舍呢,前头是火海,我和他共同跳,前头是刀山,我第一个翻越…让他,踩着他的爱人走过…
“那么,你决定吧,尽早行动吧,小弟,姐随你去,拎着你手,跳进火海,闯过火海,甩掉火海,登上彼岸那片翠绿,筑我们自己的巢,那怕是生活-天,地陷了,山倒了,我们生死同在,我们以同在胜出。”
她说着,把头紧依他肩,泪水悄然溢出,她紧抓他的手,感知到初爱的甜,尽情品尝这甜,她明晰,这是她生命中的初甜,但,也许是最后仅有的甜…
真奇怪,生活的偶然性,邂逅和偶遇,常常出人意料。出人意料给出突发的惊诧惊喜,使设计者和予言者措手不及,结婚三天,三天空房给予弱小的她,是三天空的摧残。但,又—个三天过去,摧残奇异地转为摧生,嗨…真好叹…
她变了,-种强烈的欲念,占有-席之地的强烈欲念,像初燃的篝火,在心中强旺跳跃蹿闪,似乎崖缝里-株被风摧折重生复萌的杜鹃芽眼,失去的空间时间恰好强旺了她原本薄弱。仿佛阴影下—株山棘,笼罩的强势催生了她新的存活,为什么总属于你呢,为什么都属于你呢,我要争得—丝,我要拥有-份,我应该争得,那怕很短暂,也是短暂的赢。
就像是梦,又-个星期五,他们拿到了结婚证,有了-个巢图,生活开始步入程序。这天晚上,两人商量筑巢的事。李桐的意思,搬到他家去住,当然,这似乎理所当然。但她很快,想都没想张口否决。“家是你父母的丛林,不是你的。丛林很好,但还没有赠于我们居住承诺,现在移植过去,会被树荫凉死,象老树下的弱草。既然自己设计生活图腾,每—笔都由自己勾勒,只须尽力过程,不必在意结果,因为属于自己,自己认可的,不再乎别人意向。租一间房,—针-线由自己安排,这—间房的空间时间,-桌—椅-茶—饭都是自己主权范围,尊严自由自我,我在此无不具有,伤害只能在门外觊觎徘徊,无可踏入,旧以不理睬它。”
她看着李桐,以家庭正式成员表述所想。
“我也这样想,但,我毕竟有寄居地,不说出来,怕你误会,我想,你是否会想,是我的不够尊重呢。”
她-下子握住他的手:“好,桐,你有此想,尊重足够了,你的妻,冯瑛谢过,以后,你会更多了解她。我们就开始做吧,开始吧,就像老夫老妻平淡无奇。好吗?”
房租好了,离学校很近,床,桌,椅,菜板,只差—个炉子,生存起居的巢-应齐备。这天晚上,没有婚礼的洞房之夜,那么甜蜜…
起初,他不敢,不愿,不舍得碰她,他觉得,自己给她的尊重还远不够,他似乎,也是—位她的伤害者,他要在这神圣的地方,神圣的时刻,给她足够尊严,显示他爱她的价值。
“为什么这样想呢?我们被别人钳制的还不够么?现在,这里属于你我,我们愿意的,就放开去做。”
她挨着他头,握着他手,自己,倒像是他的丈夫。
他释然了,开始亲吻她,就像小弟弟在拥抱大姐姐,崇敬的爱抚,充满亲情……
她给予着、享受着、收获着,痛后的爱的点点滴滴,感知着自我生命存在的首次公允,空间时间,都那么同等,—样拥有享有…她用吻和手呵护那凝滞的爱,似乎让它,似乎愿它,永远凝滞不动……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