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铺里的账房小伙计瞥了一眼冬生身上的新衣,又见她脚步虚浮,走路扶腰,脸上却满面春风,不由得小声嘟囔了一句。
“有媳妇真好。”
冬生闻言挑了挑眉,使劲儿捏了一下小伙计脖颈处的软肉。“酸唧唧的,有本事你也找一个?”
“疼疼!松手!你手多重你自己不知道么!!”小伙计痛得叫出了声,连忙挣脱了冬生。他忽然把眼珠子滴熘熘地一转,瞪大了双眼,不可思议地看着她。
“你你你!!你真的有媳妇儿了?”
“问我干嘛,这不是你说的么?”冬生无辜地摊开手,满脸笑意。
“我不是开玩笑的么!!我操,你真的有媳妇儿了??”
冬生不语,笑眯眯地走开了。小伙计契而不舍地跟着冬生,缠着她要套她嘴里的话,可冬生的嘴严严实实,对此一个字也不说。小伙计忿忿地,啐了她一口。
“什么媳妇儿,指定是在哪找的小情儿!”
“对啊,就是小情儿。”
冬生回以小伙计一个灿烂的笑,比早春的阳光还要胜上几分。
“别闹啦,冬生,回家预备预备,再过六七天就出发。”
掌柜拍了拍冬生的肩膀,语重心长道。
“这么快?怎么提前了?”
冬生一惊,差点跳了起来。
“早去早回么。现在走,正好能赶回来过端阳节。”
掌柜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,笑眯眯地望着冬生。
“怎么,舍不得小情儿?”
“不不是。”
冬生喃喃地辩解,思绪飘到了远方。
“嫂嫂,回来了。”
芙娘正掐着手指头算冬生怎么还不回来,不想冬生耷拉着脑袋推门而入。
冬生的声音闷闷的,放下了鼓鼓囊囊的包袱后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,发着呆也不说话。
芙娘为冬生倒了一杯热茶,递给了她。冬生接过茶盏放在一旁,握住芙娘的手腕轻轻一扯,便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,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,两人面对面地搂抱着。冬生环紧手臂,将头埋在她脖颈处,用力地嗅着她发间的芬芳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
芙娘察觉到了冬生的情绪有些不对劲,于是双手攀上她的肩膀,动作轻柔地给她捏着肩。
以往晚上回家,冬生要么是缠着问自己今晚吃什么,要么就是搂着自己索吻。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,还是她头一回露出来。
“我要走了,再过几天。”
“去哪?”
几乎是冬生话音刚落,芙娘便急切地回了一句。
“苏州,随掌柜的跑商呢。大概五六天之后走吧。”
“这你怎么也不早和我说一声!”
冬生揉了揉疲惫的双眼,拉过芙娘放在自己肩头的手便为她按摩了起来。
“嫂嫂,我是真舍不得你。你要是不想让我走我就不走了。”
“你说走便走了,我想又有什么用!”
芙娘皱着眉,埋怨似的嗔了她一句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这是好事,冬生心一暖。芙娘看似是对她不耐烦,实则是恼恨她和自己也不说一声,是舍不得她。
“要不是不能带女眷,我巴不得把嫂嫂也带去呢。苏州,毕竟是嫂嫂的家么。”
芙娘往后撩了撩头发,而后垂下了眼睑。
家不家的,也没什么所谓了。她嫁到连家来便是连家的人了。眼下要紧的是,过好现在的日子。
况且苏州于她而言,已经很遥远了。那儿虽说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,可她在苏州再也没有什么亲人。
除了那个人之外,她和苏州再没有什么牵扯了。
“冬生,路上不要耽搁,早些回来。”
“好。”
冬生还想说什么,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。只是收紧了环抱住芙娘的手臂。
“饿不饿,给你下碗面?”芙娘偏过头,揉了揉冬生的脑后,眼里满是柔情。
“不。”冬生闷闷地吐出了一个字,良久后才又轻笑一声,抬头对上芙娘渊静的眼底。
“饿了,嫂嫂给我吃么?”
芙娘当然明了眼前这个搂着自己的小流氓脑袋里想的是什么。她脸一红,挣扎着便要起身,却不想冬生直截了当地将她打横抱起,迈着步子便要往卧房走。
“冬生!休要胡闹!”芙娘恼得满脸通红,推搡着冬生便要下去。
冬生哪里肯放下她,急哄哄地就要把她往屋里抱去。好不容易走到了卧房,刚把芙娘放在床上,她的身子便压了上去。
冬生将要启程,芙娘虽然嘴上不说,可心里自是不舍。她见冬生情绪低沉,做什么事兴致都不高,唯独对自己温言软语一番哄弄,于是心下不由得有些不忍。她主动亲了亲冬生的脸,互相解了衣衫便滚在了一起。
“冬生,只许一次。”芙娘细细娇喘,抚着冬生的脸恳求道。
“好。”冬生眼眸低沉,嗓音嘶哑,假意答道。芙娘真是高看自己了,她什么时候在床上又是节制的人了?
将赤裸着的芙娘的腿分得大开,扶着性器便进了去。
于是,芙娘便只知吟哦了。
两人欢好一夜,不在话下。
冬生启程的那天,天空阴沉沉的。
芙娘此刻的心境似乎也是这么个情况。送走冬生后她便软倒在了椅子上,浑身如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,只知望着窗外天空失神。
冬生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她注意晚上锁好门户。如果有人缠着她,就去找自己的发小康瑞——冬生和康瑞是光着屁股玩到大的,两人的感情自然不必多说。
临走前,冬生威胁着康瑞,让她拍着胸脯对自己打包票:芙娘若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,她要康瑞去把欺负芙娘的那人胳膊卸下来,回家给她看。
除此之外,冬生还给她留了许多东西。敷脸的药成盒成盒的买,高高的一摞被她收好放在了柜子里。冬生把家里几乎所有的钱都留她使了,自己只带了干粮和一些碎银。
芙娘不是没把钱硬塞给冬生过。可冬生怎么说都不要。
“我又不爱吃零嘴,再说了,一路上的钱都由掌柜出呢。这钱还是嫂嫂留着使吧,爱买什么就买什么,不够了我再往家寄,只是嫂嫂不要委屈自己才好。”
冬生的声音好像又在耳畔响起,芙娘叹了口气。
那孩子看上去莽莽撞撞的,实则到了正经事,心思比谁都细腻入微。
芙娘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,心里空空的。
她这是怎么了?冬生才走了一个时辰不到,她就怪想念那个小冤家的。
芙娘这才惊觉,自己对冬生的感情似乎越来越深了。
抑或是,从来都不曾浅过,只是这段时间,自己更依赖她了。
真正是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
她垂下眼眸。出了门,去找柔嘉打发时间,不再想这些令她烦恼忧愁的事。
芙娘许久没有出过门。她一出门,便觉得其他人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。
那群寡妇又坐在村头的树底下做针线活了。芙娘头皮一紧,经过时上前挨个儿问了好。
芙娘能感觉到她们眼神的变化。之前她们会向芙娘递过来友善的目光,那种目光让芙娘害怕。
可现在那群寡妇的眼神赤裸裸的,眼底分明是是蔑视和冷漠。剐刀似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,好像要把她退下一层皮才好,更令芙娘害怕。
她打了个寒颤,像做错事了一般,急忙就要走。
为什么?问题出在哪里了?
芙娘百思不得其解。
忽然想到了什么,芙娘惊得出了一身冷汗。
莫非?
冬生走了一个月整,才刚刚到了扬州。
她躺在旅店的床上,翻来覆去,怎么也睡不着。
扬州的月亮好像特别大似的,比自己家里的月亮还要明亮,还要皎洁。冬生起身坐在床沿,望着月亮出神。
她想芙娘了,想的要死。
自己当初就不该一口应下掌柜的邀请的。自己才不喜欢这些劳什子的生意,她喜欢芙娘。贫穷也好,潦倒也好。总归只要是和芙娘在一起,她便再无挂念。
话虽是这么说,冬生却又叹了口气。真心喜欢一个人,难道满心满意想着的不是让她过上好日子么?
越往江南走,冬生才越发觉得江南的女子真是温婉秀气。无论是身子还是嗓音,皆是软软的。她都不敢上前搭腔,生怕被酥了身子。
那些女人身上好像都有芙娘的影子。可芙娘眉眼间的贵气又是她们绝无仅有的。她不禁浮想联翩,究竟是怎样的家世才能润出芙娘这么一个谪仙一般的人儿。
冬生之前想不出芙娘家里原先是怎样的阔气,可她如今接触的南方商人越多,脑海里便越发能描摹出芙娘家里的情景。
那些商人,或俗或雅,或腹内草莽,或满腹经纶,都是一副老谋深算、儒雅风流的读书人样子。
他们重视教育,家里的女眷孩子也都是读过书的。且只要生意稍稍做的大点,家里便都有个大花园,景致非凡。若是生意做的再大些,便都弄个私家园林出来供家人欣赏玩乐。这在当地,已然是传了近百年的风尚。
这次跑商算是让冬生开了眼。她以前从没有想过,钱竟然可以这么挣,钱竟然还可以这么花,有钱人也不全都是一股子铜臭味。
她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未来:再攒个几年的钱,然后开家店铺。等她立业之后便成家——然后就娶芙娘,然后便给她也盖个这么阔气的大房子,大花园。或者自己再努努力,也给她弄个园林出来,教她不要再想苏州的家。
若是再添个一儿半女,那再好不过了。
冬生志气满满,越想越没个睡意。她挠挠头,望着月亮憨憨地笑着,仿佛芙娘就住在那里面似的。
忽然间,冬生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唿救声,她立刻坐直了身子连大气都不喘,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是一个女子在哭叫疾唿。
冬生没来得及想这么多,披上外衣踩着鞋便急冲冲地出了门,再三确定是隔壁那件屋子里传来的动静才破门而入。
映入眼帘的,是旅店里的小伙计趴在一个小丫头身上,用力撕扯着她的衣服。
“小哥!我刚听说贵店后面喂马的草料场走了水,还不看看去!”
冬生忙上前扳过小伙计的的肩膀,一脸急切。小伙计呆楞了一阵子,而后慌慌张张地提起裤子,道谢后便冲出了门。
冬生忙上前扶起哆哆嗦嗦的小丫头,扭头不去看她身上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破布条,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。
“多多谢干君”
小丫头的嘴唇已被咬破,脸上全是泪痕。不等冬生给她安顿好,她便羞怯而害怕地跑了出去,不见踪影。
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,小伙计发觉自己被冬生骗了后也没有再找上来。只是第二天望着冬生的眼里凶狠了些许。
只是冬生这一夜更加睡不着了,一闭上眼,眼前全都是那小丫头哭得可怜的模样。
那是强 奸吧。
她不由自主地,联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强硬地给芙娘开苞的那天晚上,芙娘哭得梨花带雨的那张脸。
自己那天的行为,比刚刚的小伙计,也好不到哪去吧。
思及此,冬生的脸忽然变得惨白。
她是迷恋芙娘已久,真心天地可鉴。白天自己要上工,二人只有晚上才处在一起,所以她对芙娘表达爱意的方式简单而粗暴——一遍又一遍地操弄她的身子,以不同的姿势占有她,然后搂着哭红了眼的她,心满意足地睡觉。
可说到底,她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得清清楚楚。
况且,芙娘呢?
芙娘会不会只是因为害怕自己而委曲求全,这才勉强地随了自己?会不会只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?
冬生彻底睡不着了。